要据有一地,你得有人,李圣这样搞,就是在掘契丹的根啊。
越说越有些激动,阿保机稍缓口气,道:“李三也从山南回来了。近日我反复思量才弄明白,他不是将卢龙做巢,而是将这山北做了老巢。你看这厮不断征调各部勇士南下,一走二三载,李大又惯会收买人心,如此数轮,也不要多久,那些部落便是铁板一块。再等新来这些唐儿扎了根。”阿保机拔出切肉的尖刀,边说边用刀尖在案上轻划,语气森冷,“柳城到燕城,占住怀远城再来辽东城,步步为营。辽城至此,旦夕可至矣。
李家兄弟其性贪婪无度,其已在辽城站住脚跟,过两年,再沿辽水北进,能将田种到扶州来。届时又当如何?咱还往哪里退?往北,就得进林子做野人喽。”说到这里,阿保机忍不住起身,在帐内转了两圈复又坐下,拉着曷鲁臂膀,道:“曷鲁,你告诉我,该怎么办。”
其实,曷鲁想说,也可向唐人低头的。其实认唐人做爸爸,不丢人,跪了几百年了,又不是第一次,没什么好羞臊的。看看那些跑过去的,日子过得不错呢。但他深知自家这个兄弟心气仍高,是绝不肯向李圣低头的。
曷鲁亦在心中反复掂量过,如今的契丹也并非没有还手之力。发全族之兵可得五万人,那义从军也就打打顺风仗的水平,不必在意。豹骑军、靖塞军区区万把号人,将他们扯开了,各个击破亦有机会。但是,他比较纠结的是,打掉了这万把人,若唐军回来死磕呢?
曷鲁明白,契丹确实又到了抉择之时。
女真人野战不行,但守城还很能打。扶余不论再向东向南,都是连绵不尽的山区,契丹铁骑驰骋不起来,只能沿着山沟、河谷,一座城一座城去啃,用人命填。这怎么可能。向北,向西北,是有水草,而且那边的室韦人像样的钢刀都没几口,很好欺负,但是真的去么?天寒地冻的,能养活多少部众。
唐人说,人往高处走,水往低处流。但凡有个选择,都是往南,只要有一丝希望,谁愿往北走?
向东?
向北?
抑或是向南,趁唐军离巢捅他一杆子,至于后事如何,就走一步看一步?
此中利弊曷鲁觉得自己取舍不来,也不敢取舍,终于道:“大汗有何打算?”
阿保机在他肩膀捏了捏,道:“我也想不好。嗯,这次会盟我想去看看,我要亲自走一走,看一看。”在躺平与玩命之间,阿保机其实也不能立下判断,责任太大。若能,他早就操刀子上了。
……
沧州。
城南大营。
郑、刘二人与王师范一直在往来联络,商量双方如何配合。听说这边数万人已在沧州集结随时准备动手,淄青王师范却回信说千万不要,不要着急,不要添乱,先看我平卢军的表演。但是具体淄青准备怎样表演,就死活问不出来了,说是军情机密,不可外传。
老黑从来也不真的关心王师范的死活,对这位王大帅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期待,既然有了这话,郑老板还跟他客气?吃着刘二的粮,郑大帅整日介与刘大帅谋划怎样修码头赚钱。本想让张泽去现场监工,又觉不成,这厮是个人才,是身边亟需的人才,不能放走,便让刘三亲自过来,务必将事办好。
刘老三看到来书,心说不好。急忙安排了手头事务,就颠颠跑来沧州见二哥。揣着小心,蹑手蹑脚来到帐前,看是小屠子在站岗,示意他不要吱声,刘三做贼般凑头过去,从帐帘缝隙往里窥视,欲先看看郑老板的虚实。
就听小屠子大叫一声道:“大帅,刘司马到了。”
气得刘三在这黑胖子腚上狠蹬了一脚,闪身进了帐内。
郑守义正围着地图研究。再说不关心王师范的死活,郑大帅特还得关心自己的死活啊。这王师范实在诡异,这都几月了,还不见动手?
九月,李茂贞大败后胆气丧尽,被朱三挖沟围在凤翔城里不得动弹。据说他弟弟李茂勋领了万人来救,但这时候才来,不晚么?总之以老黑的眼光,一点也不看好李茂贞那蠢猪。打了一年,今年肯定是颗粒无收,凤翔那么多人,粮食够吃么?王师范个蠢货还不动手,还他妈等,再等等,怕不朱三那边都打完回来了。
按咱郑将军想来,真要干,趁西边没打完,要么数万大军压上去占城,能占几座是几座。听说平卢不缺马,也可大股骑兵冲进去汴州抢他娘的。据闻之前朱三打朱瑄、朱瑾兄弟时,这俩货败了就往城里一躲,朱三打不破城,干脆将乡野搬空。如此数年,郓、兖一片萧条,活活把这哥俩拖死了。这榜样直接抄就成啊。
想什么呢?若非义武实在太远,中间隔着魏博、成德,郑哥可以岁岁都在朱三家里过年。这事儿,大李子他们可是认真研究过的,怎么行军,怎么派捐,怎么迂回,都有现成的方案,就是没捞着机会干这一票。
王师范可好,都这会儿了还没听说平卢军齐集的消息,不集合大军怎么打呢?传说这厮派一将张居厚领着几百人,赶了大车往西,说要给朱大帅送什么礼。走了快有半月,但这是什么路数?有何妙计么?郑大帅打了十几年仗,却是百思不得其解。
瞥见刘三进来,老黑也是满头鬼火起,上来就飞起一腿,将刘三哥踹个屁蹲。怒骂道:“这厮,黑了良心。此等利源你他娘只字不提,是何居心?”这几天郑大帅是越想越气。因交出了义武的财权,能养多少兵都得听幽州指挥。前面从晋阳回来,本来他想多募些兵,但大李只多给了一千人的粮饷,让他好生烦恼。刘三在镇里卖盐的钱也是看见摸不着,都被李老三的老泰山给统筹了。若无生财的门路老黑也就认命,但明明有如此大利,刘三这厮居然不说,这居心就很难讲了。
这厮,怎么看都像李三派回来的奸细。
“哥啊。你可错怪我喽。”刘三也不起来,就捂着肚子坐在地上叫苦,道,“乱世什么最贵?粮食啊。江淮本为朝廷粮仓,如今却斗米千钱,不吓人么?眼见朱三儿独大,晋王还能关门躲在河东山里,咱躲得了么?不拼命囤积粮械,哪日汴兵打上门可怎么得了哦。届时,有再多黄白之物又有何用?刘守光这厮是穷疯了,啥都卖,咱犯不上啊。别说卖粮了,李司马那边今年收成不错,还要收下许多粮食入仓,蓟城粮仓都满了,还嫌不够。咱义武才有多少粮?
咱义武军战兵九千人,杂兵三百,加上辅军一万二多,人吃马嚼,须多少粮?义武不比塞北,镇内但凡有块空地都拿来种草,否则哪里够吃。义武这地方什么情况,哥啊,咱得心里得有数啊。”
看刘三的委屈摸样,郑二细想想,似乎有点道理,但是总觉得还是哪里不对。“哼。”脚尖轻轻碰了刘三,道,“滚起来吧,爷爷使没使力还不知么。”刘三见老黑熄火,立刻一骨碌爬起来。“那粮该给小刘你还给他,不占他便宜。这码头就算了。”
“不不不。码头要建。”刘三却道,“若咱提出修码头,李司马、李帅那里须不好看,刘二要干又不相同。让他顶前头,咱在后头。建成码头,便是不卖粮,做点什么生意不成。再说。”刘老板凑近郑哥耳朵,道:“咱也可去成德买粮,一些屯起,一些拿去卖了,一路有船,十分便宜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