汽车慢慢停下,温励看向我,问:“怎么了?”
“要去哪里?”
“还有一家。”
“别拿了。”我疲累地说,“捎我回家吧。”
他握紧了方向盘,凉凉的音调,是底气不足的低落:“或许答案会不同。”
“不拿了。”我想哭,却捧着肚子笑了,“就算不同,你也不会跟我走。就算不同,也不过是回到之前的样子,我得成名,成你们要的那种名,得那么辛苦得做我不擅长的事。其实爱一个人,跟他牵手拥抱接吻结婚上床就够了。我都做过了。”
那天温励把我送回家,临走前谁都没有告别。
我没有问我那所谓的父亲的病,因为没有感觉。不是我爸爸,连我公公也做不了。没有见过的人,要关心他,多虚伪。
我上了会儿网,发现我又上了头条。
阅读量和评论数比哪次都多。
我看着题目,没有勇气点开它,只好去一个小论坛里耽搁了一会儿。
我家虽小,但为了方便许子衿,我也弄了个浴缸。因为男女有别,我从没用过。
这是我第一次用,躺进去感觉很舒服,尺寸太小,还有点冷。
我想起许子衿过年时躺在里面,隔着门,对我笑着说:“姐,好舒服,谢谢你。”
割腕这种死法其实非常痛苦,因为血液流失的过程中,人会非常冷。就像我曾经乞讨的那些冬天,冬雨下着,在我肩上结着冰。
但温水稍稍缓解了这种痛苦的寒冷,但代价是水加速的血的流动。
我看着慢慢转红的水面,想起自己曾在扣扣群里劝告一个想自杀的女孩,告诉她她想自杀的念头很愚蠢,其实只是一种冲动。
今天才知道不是。
就如同每一个乞讨的冬天,这次我也睡着了。
在那个梦里,我又回到了那间漆黑的房子,破败的屋子,散发着浓浓的霉味,老鼠在啃着床板,我和另一个小女孩,把它抓来关在捡到的笼子里。
那是我们的宠物,听说女孩子们都害怕。可是我们觉得挺可爱的,它是灰色的,眼睛是黑色的,鼻头是红色的。
有个小女孩说:“我哥哥就属老鼠,等他来救我,我就让他看,他还没见过老鼠,肯定很喜欢。”
我看着她漆黑的眼睛,就像看着我自己。
然后她变成了一具尸体。
白得发青的脸色,闭着眼睛,睫毛很长很浓密。
老鼠啃开笼子生锈的部分逃出来,啃食着她的身体,她脖颈上缠着绿色的围巾,打着死结。那条围巾后来随着爆炸一起变成了碎屑。
我浑身冰冷地想,原来我那时就死了。
莫名地打了个激灵,我张开了眼睛。
闻到消毒水的味道,看到四周的蓝白。
是医院,我这些年几乎天天都来,一眼就能认出来。
茫然自顾,看到了阿狸。
他站在门口跟护士说话,两个人念经似得,声音极低。
我张了张口,努力地出声,“阿狸……”声音小得自己都没有挺清楚。
阿狸愣了一下,转过了身。
疾步走来,脸上挂着欣喜,“醒了?”
“嗯。”我看向手腕,已经被包扎了。
他会错了意,说:“麻药已经过了,有点痛是难免的,止痛药容易形成依赖,痛得厉害再吃。”
“不痛。”还在我忍受的范围内。
他笑起来,轻轻地摸了摸我的头,问:“渴了吗?”
“嗯。”
“来喝点水,等一下再吃东西。”他说着,扶着我坐了起来。
我只有那一刀是伤口,但可能是失血太多,身体像抽空了似得,没有力气。
他扶着我坐起来,喝了点水,又让我继续躺着。
我又有点累了,脑子里昏昏沉沉。
阿狸拿着毛巾,擦着我头上的汗,过了一会儿,轻轻地拍了拍我的手臂,说:“喝点粥再睡。”
我其实不饿,但不舍得驳他好意,便喝了一点。
又躺了回去,阿狸把被子帮我拉好,关上了灯。
我看着床边血浆模糊的影子,重新睡了过去。
过了好几天,我的精神终于渐渐恢复过来。
阿狸白天来得少,梁正则来看我时,他还不在。
我正纠结他要是训我,我是默默忍耐,还是吵回去,他已经自己说:“看着好多了,那天真吓死我了,不怪我看见你那样吧?”
“你救了我?”我纳闷:“你也是找锁匠开的锁?”
“哪儿啊。”他说:“你弟弟把钥匙给我的,他到处找你。我被他说得一惊一乍的,打电话你也不接,敲门你也不理我。一不小心就开了。脸都绿了,吓死我了。”
“哦。”
“多大点事儿啊。”他虽然这么说,也显得挺苦恼,“就算是亲的怎么了?就算他们一副‘这个世界怎么了’,‘真的好恶心’的嘴脸。那他们骂的也不是你。”
“嗯。”我说:“你也开始心灵鸡汤了。”
“我是想给你个耳光,但我怎么下得去手啊!”所以他就扮演了知心大哥的角色,“既然是扭曲你的爆料,那就是套了你的名字,实际上与你无关的事儿。这件事也不代表你以后不能当画家,多少明星衣服全脱照样能再站起来,你是个艺术家,谁都知道艺术家特立独行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