吕光让使者起身答话，说道：“公亦乃宗族长者，先帝在时，便多赖王佐。今日秦王非不肯任公，想是国势艰难，海内干戈，公尚需避嫌，时日稍迁，秦王自有任用。只是寡人未曾想，公毕竟宗室中人，时下竟也沦为秦王的外使，卖弄起三寸不烂之舌，秦王未免浪费公的才能。”

代替苻丕前来姑藏见吕光的是西县侯苻雅，此人在苻秦宗室中的辈分极高，连秦王苻丕都私下都得叫他一声叔祖。

苻雅此人不仅是出身高贵，还曾是一员骁将，十五年前他在陕中大败晋将卜靖，那一战杀晋军上万，此后一战成名。只是后来邓羌的四大弟子都成了后起之秀，苻雅便渐渐名声不显，宝珠蒙尘，良将藏锋。

苻雅应是，俄而捧出一方锦盒，双手奉于殿前，说道：“凉王谬赞，陈年旧事，不值一提。下官居家中，颇仰清趣。此清风玉露乃佳品，恭请凉王细细享用，至于河北与凉州结盟之事，利在当下，请凉王多多思量！”

“告辞！”呈上礼物之后，苻雅便离开了大殿。

吕光微微颔首，便有侍者从殿下接过锦盒呈上，打开看时内中寒食散洁白如霜，品相上佳。

吕光虽不耽于物乐，但时下心内畅快，便接受了苻雅的好意，正返回內苑，殿外来报晋使已入姑藏。

吕光侧立御道旁，两旁的侍从都准备恭送，良久之后他才徐徐转身坐回主位。

吕光先将见过薛赞的军士召来询问，聆听片刻后眉梢蓦地一挑，旋即便冷笑道：“方才苻丕那个守门犬排了苻雅来劝说寡人结盟，如今晋人又派了使者，寡人倒要看他有没有相匹的才具，把人带来吧。”

过了大约半刻钟，薛赞抬着头在侍从领下走入殿中，不敢抬头四处打量，眼盯着地面，待那侍者脚步停下后才微微一躬：“大晋特使薛赞见过大王。”

良久听不到回应，薛赞心绪渐渐下沉，莫非这就要给自己下马威?这吕光难道不念旧情，要恶我？

薛赞脑海中刚生出这个念头，便听到吕光欢笑声：“薛侍郎，你怎么会成了晋人的特使？”

闻言后，沈哲子下意识抬头望去，便看到端坐在王座上的旧相识。

吕光身旁还有一个正当壮年的年轻人坐于案后，尽管对方衣着并无华贵标识，只穿宽袖大衫常服，不过薛赞也认出了这人是吕光的太子吕绍。

“大王有所不知，长安为慕容冲所破之后，秦王在新平殉国，在下身无一技，只能混在关中逃难洛阳的难民之中。大晋征北大将军徐骁在司州一带施行屯田令，积蓄了不少粮食，而骁骑军又大力赈灾，颇得人心，在下便留下了。”

说气主公徐骁，薛赞侃侃而谈：“大将军主公文武双全，胸藏韬略，大将军幕府中人才济济，良将不绝，大将军麾下十万骁骑军百战百胜，乃不败之师……在下蒙大将军赏识，如今已是征北大将军府军谋掾，兼任河南郡丞，此来姑藏是在下毛遂自荐，自大王奉秦王之命西征之后……多年未能与大王舞剑斗酒，甚是想念，是故想要见大王一面。”

吕光一时间有些怀疑自己，不知道薛赞葫芦里卖的什么药，但看薛赞自信满满，他又不好打断这位老友的兴致，只能静静听着薛赞口若悬河。

薛赞今晨是在熟睡中被唤醒，他从今姑藏以来便听闻吕光将凉州旧有官吏杀得一干二净，心里虽然惴惴不安，但昨夜为了制定那隐爵隐俸和一纸矫诏到了的后半夜才睡去。

“大王，大晋愿与凉州结盟，册封大王为凉州之主，为凉州大都督、前军将军、凉王，希望大王出兵攻打出尔反尔、忘恩负义的姚苌，为秦王复仇！”

察觉到吕光灼灼眼神望着自己，薛赞下意识低头，而后现身旁的侍者早已经连番示意他退到坐下，薛赞这才冷笑着醒悟，在大殿下落座。

薛赞讪讪倒退，然后跪坐在殿下，敛息宁神，目不斜视。

此前虽有惶恐，可是现在见到吕光，薛赞心情反倒平静下来，收敛神思，准备应对吕光的提问，尽全力说服与吕光结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