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不想听听我梦到她时的细节?”我说:“我见过她墓碑上的相片。”
他半闭着眼睛,笑道:“第一时间没问,现在再问即便是假的,也会编得没有破绽了。”
“你当故事听听也好。”我觉得他是在回避听这些,“其实我挺愿意听你说说你妈妈,这种时候你比较有人情味。”
他笑容更深,倒是显得很开心,“我想你时也很有人情味。”
“没有说你妈妈时那么明显。”
“那是当然。”他说完这四个字,先是陷入久久的沉默,接下来亲了亲我的额头,声音低了一点,仿佛接下来的话都是禁忌,“在这个世界上,我妈妈是最爱我的人。小时候我爸爸疼阿景多一点,后来他谁都不爱了。”
“你一直都很想她?”
“当然。”他顺从地说:“我一直希望自己长大得早一些,她走时我不比音音现在大多少,但比他现在还幼稚。如果我长大得早一些,多参与一些他们之间的事,也许我能保住我妈妈的命。”
“你别自责了。”
“我知道对你来说,音音有童年很重要,我不否认。只是我现在没办法像个生意人那样让他有童年。假如明天我突然死了,或者我连累了你,你被人绑了,出事了。假如对方是利用音音,从他嘴里套出了什么事,那他终生都会后悔他小时候这么蠢。”他这样心平气和地解释,我也比较好接受,“就像我一直在后悔我当初没能参与我父母之间的事,导致我连我妈妈是怎么死,我爸爸又被谁害死,都花了那么多时间才明白。”
“你妈妈是怎么死的?”他父亲死于家族的权力之争,家里人跟林家里应外合。由此可见他们强迫繁盛回来也是无奈之举,那老头显然后继无人,我看他那几个孙子,也只有繁盛还像个样子。
“我爸爸杀了她。”他的表情明显有所顾忌,“但情况不同,妍妍,我不会杀你。”
“你以前有这种念头。”
“我以前的情况和我爸爸当时有些类似。实权不在手里,我妈妈那边已经出了事,我不知道中间是怎么回事,但她跟家里起了冲突,我告诉过你,她做过跟你一样的事,只是她当时要灭的是繁家的门。”他叹了一口气,说:“她当时已经打到茶厅,全家人都在那,她来的突然,他们没有还手的余地。所以我爸爸一抓住她,他们立刻就要求杀了她。我当时也是这样的,说穿了只是因为我命不好,生在这种家庭,却没有权利。我爸爸杀了我妈妈之后才等到了大部分权利,我当时也必须杀了你才能成为真正的家族管事。当年我爸爸如果不那么做,他只有死路一条,那时我也是一样,我甚至被他们绑在枪靶上,枪口都已经对准了我。”
“……”
“但你看,就算那么艰难,我还是在你跟身家性命之间选了你。”
“抱歉,”在这个问题上我始终固执地坚持着我的立场,“我一点都不感动,只能说我运气太差,你也是。”
他笑了起来,抱紧了我,“没错啊妍妍,不过我其实很感激你。”
“哦?”
“你把我救出来了,没有让我复制我爸爸的下半生。虽然对你而言,我是个灾星,但如果没有你,我不会有现在的地位。”他抱得我很紧,语气听起来也很真诚,甚至有些看透似得叹息,“我三叔、我二叔、我祖父、林家……仔细一想,每个人都是你解决掉的,哪怕是阴错阳差。所以我常常觉得,我这辈子不是时运不佳,而是所有时运都用来遇到你,帮我打破命运,救我出苦海。”
他这么一说,我还真觉得我有意无意地成全了他许多事,替他扫平了好多障碍。虽然我俩这些年并没有合作,甚至是敌对,我的目的也没有一件事为了他,“不是你本身运气好不好的问题,而是你把我的运气都劫走了。”
他松了手,抚着我的头发,一脸轻松,“所以你其实不用担心,我身边现在已经基本稳定,哪怕是现在我立刻死了,音音也能顺利继承。当然,那样你就得考虑垂帘听政,但比起那群人还活着时已经好太多了。”
“我知道你现在地位稳固。”他不稳固的话,我跟韩千树也不会被他欺负成这样子。
“你不高兴啊?”
“不高兴。”我说:“我希望你漂白它。”
“你先告诉我什么是白?”
“合法的。”
“我的生意都不在本地,在战乱国家它就是合法的。”他问:“我的杀手杀了人在法律上都没法追究,我哪里不合法?”
“你这明明是钻空子。”我说:“你别告诉我你有人顶罪入狱,可你拿了钱,你是这个集团的首脑。你告诉我你现在的生活已经轻松多了,可我即使去音音的同学家做客你都担心成那样。我想带音音去电影院,去泡温泉,去游乐场,你能做到不包场吗?”
他被我问住了,沉默许久,叹了口气,“我做不到。但刀子我最近两年很少动,繁家的刀子在道上名气大,钱倒是在其次,这是我们家族的象征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