咳,不容易,三郎时不常作假送家书回来,让家里安心。终究不是长久之计,我看你还是回来吧。爷爷事业大了,只缺老兄弟帮助。”
郑守义情真意切,刘老四向老东家拱拱手,却转头对李枢密说起了经历。
……我辗转与马慎交相熟。前年朱有贞欲起事,遣马慎交为使,交通杨师厚,我随行来魏州。事成后杨师厚权重,朱有贞需留人在魏州与他勾当,马慎交便与我留下。
此次杨师厚身死,马慎交连夜回东京报信,我借口为他遮掩未走。
这番朱友贞欲拆分魏博,镇中大恐,张彦等忧惧为友贞所害,鼓动军士作乱,嘿嘿,我助了他一臂之力。今张彦等心知在梁必死,又知我是燕人,便让我随从出使,看是否能寻条道路。”
刘四简要说了近年经历,言语平淡,但是其中的艰险起伏,李三与郑二岂能不知。待他说完,李枢密道:“魏博,嘿。”
真的是一声叹息。
郑守义很能体会李老三的苦恼。
魏博武夫桀骜难驯,罗绍威自废武功屠尽老牙兵,这才几年,又跟着杨师厚、张彦几个外来胡闹。可是魏博又偏偏地处要冲。
面对这等魏博……
总不能都杀光吧。
看一看史怀仙,郑守义只觉着魏博武夫真是头疼。
李枢密虽然没有明说,但是这一声叹息,刘四却已猜到他的顾虑。听说魏博乱起想来掺一脚,到门口又有些纠结,怕陷进魏博这个泥潭里。也不怪李老三,实在是魏博武夫太优秀啊。
刘四便道:“李公,郑公。虽有云人无远虑必有近忧,亦有云且顾眼前事。
魏博正当要冲,机会难得。
至于魏人之难治,立镇百有余年,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。
早两年朱梁行苛法,固然有些怨气,但亦使魏人畏惧。杨师厚死,魏人初无乱心,实因有贞举措失当,使魏人惊惧,才为张彦等鼓动。
此刻魏人也是骑虎难下。魏人不信有贞,而我军则无此忧。只要给魏人一条出路,事情并不难办。
至于后事,容后再说。
要我看,依卢龙治理之法足矣。”
李枢密闻言颔首。
郑守义道:“使君,刘四所言不错。管他那么多,先拿下魏博再说。如此我兵锋直抵大河,抬腿就到汴州!大大有利。”
李枢密盘算片刻,道:“你说,我邀张彦等人来谈,他能来么?”
郑守义眼珠子一转,道:“嗯?赚他过来斩了么?不错不错,斩了这些祸事精,底下兵将好说。”
刘四胸有成竹道:“朱友珪弑父篡逆,大失人心。朱有贞登位以来,一直有意重振朝纲,奈何杨师厚陈兵魏博,为一帮老将撑腰,始终不能如愿。此次杨师厚暴毙,我都怀疑是否有人做了手脚。
杨师厚那厮我也见过几回,不是短命之相。”
老黑嫌他扯得太远,道:“你奶奶地商贾出身,几时习得阴阳,看得命相。说正事,休要扯远了。”
刘四哥也不跟这老屠子计较,徐徐道:“此次杨师厚暴毙,正是良机。
朱友珪生母低贱且得位不正,朱有贞却不同,他是贞元皇后嫡出,也有几分才干。他报父仇登位,虽有微瑕,大节不亏。
登位以来,有贞并无何事出格,与朱温当年虽不能比,但诸将亦能接受。
正因如此,杨师厚一死,这厮便有心拆分魏博,立个榜样,树立威信。底下军校兵丁未必有事,但杨师厚这些爪牙必被清算。是以张彦等奋而作乱,欲死中求活。张彦等深知不能容于有贞,想活,只有投我一途。
刘鄩大军就在洹水,公不妨强硬些,彼等十九能来。”
“有理。”李枢密微微垂首,下定决心玩一把劫盟。
有刘四这个内奸剖析隐情,郑大帅心中大定。此时己方占尽优势,正该嚣张一些,态度软了反倒不妥。老屠子心中大赞刘四这厮打仗不行,搞这些狗屁倒灶真是一把好手,得赶紧弄回来给爷爷帮工。
刘四忽然补了一句,道:“除乱当除根。”
……
次日辞行时,李枢密果然态度转趋强硬,要使者回报贺德伦,若真有诚心就自来行营商谈。
得了使者回报,张彦忙与一众兵头商议。
听说唐公同意贺德伦接任节度使,众人大觉欣慰。
至于邀请贺德伦去谈判,这就更没问题了。投诚这种大事,可不得谈下好处再办,否则弟兄们凭什么投你。且让贺德伦去谈,呵呵,谈得好就办,谈得不好就算,哪怕老贺被人砍了,爷们儿也没损失。
对于这种错误思想,张将军坚决反对。张彦道:“不可。贺德伦与我等不是一心,他去,不能放心。”
众武夫闻言,亦觉有理。他们杀了贺德伦这许多亲兵,梁子结下不浅。
但是贺德伦不去,谁去?
众武夫互相张望打量,谁都不想做这个出头鸟,一时堂中十分安静。
却是卢文进搔搔头道:“蛇无头不行。纵使贺德仑去,张帅亦不可犯险。”
这货跟随刘守光身边多年,得其熏陶,不与一般武夫相同,很多弯弯绕绕也都精熟。尤其他加入杨师厚的团队属于后进,更要悉心经营。这话说得进可攻退可守,不论什么结局,都能卖好,心下暗自得意。
“正是。”李遇亦道,“张万进献云中,李小喜献渝关,皆有大功于卢龙,而二人郁郁不得志,可知李贼为人。今卢龙占尽上风,反允我天雄军节帅之位,只怕不真。”乱世里能做到这个位置,都不是凡人。
张彦等等无人再说,又看看这里没有外人,才道:“相、卫、澶三州已为刘鄩所据。贝州、博州亦不听我等号令。便是这城中,有多少人马真心追随你我,嘿,只怕也很难说。
于我等而言,这魏州实是死地。
朱有贞必杀我等,唯北投一条活路,奈何?”他其实有半句话没说。张万进那是主动卖主,李小喜就更恶劣,如今他们是为形势所迫,与张、李绝不相同。奈何卢文进这干将也在,不好明说伤了人心。
众人闻言,皆默默不语。
闹这一场,不就是怕被朱有贞害了么。
若还有选择,张彦也不想自己犯险,奈何形势比人强啊。遂银牙狠咬,道:“这样,选五百甲士随我去见唐公。哼哼,爷爷也不是泥捏地。你等谨守城池,勿使人赚了去。”
张哥甘愿冒险,众人十分感动,纷纷躬身拜服,口称愿为张将军赴汤蹈火,更加坚定了张彦的决心。
富贵,险中求啊。
当然,说归说做归做。
张彦也怕被李老三坑死。又遣使与之相约,要找个折中安全的地方会面,以此试探这厮的诚意。
张彦盘算着,若李老三来得人多,他也多带人手,若对方敢动大军,那就是毫无诚意,自己也就顺坡下驴不去。
哼哼,他张彦固然要求条活路,但这李三郎难道就不想得到魏博么。
李枢密得知张彦要来,立刻应允,回复将留大军在后,只领五百人南下,约张彦到永济县一晤。
永济县,是位于贝州与魏州交界处的一个小县,曾屡遭战火摧残,十分破败,如今连个县城都没有。正因连个县城也无,周围视野辽阔,倒是地方合适。
对面来人不多,张彦于是同意,承诺也只带五百人来。
事情,就这般说定。
议妥了会晤,张彦还不急走,却安排了许多斥候先行,确认辽军的动向。
斥候汇报,对面果然大军不动,只有数百骑离营南下,已进了永济县驻扎。
张彦知道,必须出发了。便领五百银枪效捷军离城,也往永济县而来。这五百兵都是张哥精挑细选的军中翘楚,要么就是军中恭顺之辈,要么就是本地有些影响力的大小兵头。
至少张将军觉着,如此安排最是稳妥。
此外,还是人人精甲良驹,随时准备一言不合拔腿就跑。
张彦还不放心,先到与永济相邻的馆陶歇了一日,探知李三确实只有五百兵来,都驻扎在驿站里。
周围并无伏兵。
原来,永济县没有城墙,只有个驿站修的夯土围子。张彦琢磨,李老三毕竟是初来乍到,找个土围子住下也能理解。骑兵出身的张彦又遣斥候在周边摸底,反复确定没有伏兵,这才在五百扈从的护送下,如约来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