郑守义匹马近前,小刘在城头高喊:“二郎来啦。”
跳下马,郑守义盘腿坐在地上,扯起嗓子也喊:“你下来。”
刘守光明显停顿了片刻,叫道:“让人往后退退,我下来。”
郑守义如他所愿,让人都走远。
刘家老小在清池被一网成擒,前面是卢龙军,身后是梁兵,郑二也不怕这小子胡闹。就等着刘二兄弟出来,好好劝他一劝。他是看出来了,李老三真想放小刘一马,至于是驱虎吞狼还是怎么,郑二并不在意,总之是条活路。
不想过了片刻,小刘又从城头冒出头高喊:“二郎你入城来如何?”
欸?这就过分了。
爷爷好心好意来劝你,出城一见都不肯么。
郑守义脸一黑,转身要走。
“慢!慢走。不不,休,休走啊。”看这黑厮真的上马,小刘慌了。
郑守义在城下兜马一转,向城头道:“等着。”
待回来,将元行钦、赵珽两个唤来近前,道:“刘二不敢出来,想是怕城中有变。你二人入城一趟,去与他分说明白。”重点对着元行钦道,“元哥儿,你我相识二十余年,且放心,只要刘二肯走,保管他一路平安。
山北那边我离开太久,只怕帮不上忙。而且恕我直言,渤海国与幽州太近,不是好去处。
不如往西。
天德军那边我有些交情,路头也摸个七七八八。如今大漠是一盘散沙,蕃贼早已没落,河西遍地草包。山中无老虎,猴子称霸王。小刘过去那边,定能有一番作为,我也能帮上忙。
兄弟一场,千万说明,不可再自误了。”
如果只是面对刘二,郑二并不介意进城一趟,可是转念一想,现在这么个风雨飘摇的状态,也很难说刘二手下都是什么想法,最忠心的元行钦还在外面。所以,郑守义决定让这两个进去。
赵珽这老小子不是自告奋勇吗?愿意来,爷爷就成全了你。别以为郑某人就忘了,当初在幽州城下,就是这老小子篡夺李匡筹做的。
实际寄予厚望的是元哥儿,他进去,哪怕有点情况也好帮小刘一把。
当然,郑大帅也实在不想置于危墙之下。老子英雄一世,别在这个小小的东光城里翻了船。
元行钦倒是感激郑守义的好意,躬身礼拜。边上赵珽就有些扭捏。元行钦也不理他,径自上马去了。
赵珽则是两脚生钉,硬是厚着脸皮没走。
郑守义故意不放过这老货,问道:“怎么不去?”
赵珽被问的满脸发烧,尴尬道:“这,这。”半晌憋不出个响屁。但是,丑归丑,要赵某人入城犯险也是绝不能够。
脸面么?不存在的。
看他模样,郑二就知道这厮胆怂了。烦归烦,毕竟也是李老三的老狗腿了,小刘弄死他是活该,但是郑二并不能真把他怎样。
或者说,犯不着跟这个么老货怎样。
冷哼一声,郑大帅将这反骨仔丢在一边,拂袖离去。
……
却说元行钦匹马单人来到城下,刘守光忙让人吊他上城。
“主公,我有负重托,罪该万死。”元行钦见面直接双膝跪地,额头“砰砰”砸得血起,口里哽咽称罪。
刘守光一把将他扶起,同样是泪流满面,哭道:“不怪你,不怪你。”见元哥额头破了一片,忙将袖口为他擦了,却又有鲜血渗出,无比刺目。
跟在刘守光身边的主要还是刘化修、周遵业、卢文进等人,张万进、潘九郎等亦在。城头不是说话之地,刘守光便将元行钦请进县衙后堂落座。
说起城破之事,元行钦非常愧疚,道:“那日,我在城楼观战,忽而雷声阵阵,四处烟尘四起,火光大作。
我……
哎,我一时畏惧,便下了城。却不知被甚物击昏,待醒转,城已破了。
主公,我闻李三所发个甚发机飞火,还是从淮南传来,有这事么?”
对于赵珽反水,元行钦将军根本不在意。就当时的情况,有没有他城都会破。再说,那反骨仔素无忠义,反了正常,不反才有鬼。但是对于卢龙兵破城之法,元行钦是不能释怀。
作为一个认真负责的将军,吃败仗可以,但绝不能败得不明不白。
刘守光也是今天才知那叫个发机飞火。沉思良久,蹙眉道:“我曾有耳闻。依稀是天佑初杨行密攻豫章时,曾以所谓发机飞火烧龙沙门而破城,至于是否便为此物我也不知。
若果然不假,此等军国利器不肯示人吧?奇怪李三怎么习得。
此事先放一边,你来,可是有甚话说?”
元行钦遂将李三、郑二所云转述了,道:“主公。恕我直言,朱梁绝非良选,今卢龙与朱梁并争天下之势已成,我等夹在其中,是死路。
郑二所言有理,渤海国过近,漠北苦寒,不如向西。
朱梁实力雄厚,李三欲混一宇内,嘿,没有十年八载绝不可能。我听说安西之地广袤无垠,物产丰饶不弱于中原,而其民羸弱,兵戈不利。当年安西兵区区二三万,便能威震诸胡,我等如何不能?
李三说,只要主公肯移镇,钱粮甲仗必不短缺。
此战虽丢了清池,军士其实损伤不多,就算不愿都去,亦可向李三讨要人手。我想,这点要求他不会拒绝。若再讨得一些发机飞火,携往河西,安西,何军破不得?何城破不得?
好过此间百倍。
如蒙主公不弃,某虽不才,愿随主公左右,效犬马之劳。”
说着元行钦再次向刘守光拜下。
刘守光对这个李三郎也是很无语,到这会儿了,还想着让他去山北,去异域,真是有够执着。
咳,形势比人强,沦落至此,好像也只有这一条路了。
降朱梁?可拉倒吧。如果可以,他宁可跪了李三也不愿去投朱三。
“都不是外人,诸公都是何意啊?”刘守光这话是向刘化修等人。
不等众人作答,元行钦却道:“诸君无忧,城中家眷均安。且李枢密有言,愿随主公去者,绝不留难,不愿去者,回乡亦可,从军亦可。
对此,亦勿忧李枢密食言。”
刘守光明白这是先安人心,免得有人搅乱局面,懊恼自己有点心神失守的同时,向元行钦投以目光感激。嘿,当年自己最得力的两个手下,一个元行钦,一个李小喜,这做人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?
还是姓李的都不是玩意?
左右看看,还好,在座诸人一个姓李的都无,不错不错。
刘化修道:“没啥好说,全凭主公做主。”
周遵业亦道:“俺也一样。”
这哥俩在渝关之变中就紧跟了刘二,这些年下来算是矢志不渝,刘守光待他两个亦称得推心置腹。讲良心话,换个老板,未必能这样待他。
至于塞外的那些胡儿么,卢龙汉子还怕这个?郑二在山北三万破十万,闯下好大威名,但真比爷们儿强很多么?苦是苦点,当年大李还不是带着豹军跑去山北苟了几年翻得身。
世事无常,只要活着,只要队伍不散,就有机会。
总比在这里坐困愁城强。
这哥俩带头表态,一向作为刘守光保镖兼打手的卢文进立刻跟进,表示去留都以刘二马首是瞻。张万进、潘九郎自家事自家知,肯定不敢留下,也表态愿意追随刘大帅异域开基。
事情顺利,刘守光稍稍放心,看刘、周非常满意,心想没白疼你两个。
元行钦便道:“事不宜迟,我这就去与李枢密谈妥,还请主公示下。”
做出了选择,刘守光一扫颓势,两眼重新开始冒光,道:“嗯,我也闹不清这厮是个什么想法,你看着办吧。说到底,不过是多要人马钱粮器械,多讨好处。便往西去吧,不过那边路途不熟,怎么平安过去,你且细细想来。
这不是郑二在么,你先去寻这厮回话。
哼,这黑厮还算有点良心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