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刻,郑二又有了新的体悟。
李大管不了身后事,他郑二同样不能。
辽王说了都不算,他一个狗屁枢密副使算个蛋。
无论高兴与否,如今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,甚至还要感谢这帮混蛋做的好。
郑大帅暗暗下定决心,以后绝不犯险,绝不能重蹈大李子的覆辙。
“罢了。留下四千年长者,从常捷军调换个二千过来,我只带六千骑走。加上辅军这也有九千人,对得起他李老三了。”叹口气,郑守义又将幽州的事情单独跟舅哥说了一遍,最后总结道,“咱振武军也得搞稳妥。
你我都不小喽,可万万不能出了岔子。
此去,还是哥哥留镇里看家吧。
二哥儿这两年不在军中,难免有些生疏,此次随我一起走。
盯紧幽州,李承嗣与张德还没表态,我走后也要……
洛阳。
作为大唐东都,甚至几度成为大唐的中心。昔日辉煌已成过去,即使张存敬苦心经营多年,梁朝亦投入不小,但是与当年相比仍然远远不如。
倒是东边不远的汴梁,也就是大梁的东都,才是如今这世间最繁华的都市。
或因汴梁四野平阔无险可守,或因受够了四面守敌的窘境,在大梁立国后的第二年,梁帝就将宗庙从汴梁挪到了洛阳。
也就是说,如今梁朝的国都其实是洛阳。
为了去晦气,五月初一,梁帝改了个年号,乾化元年。
乾化。乾坤,变化?还是乾坤化解?
本意应该是希望乾坤不要乱变化才对,继续保佑大梁国运昌隆吧。
柏乡这跟头摔得疼啊,真是一刀戳进了肺管子。
侍卫亲军损失惨重,忠心耿耿的天雄军也折掉一万多。全靠杨师厚顶得及时,加上他老朱御驾亲征到了黄河边,这才堪堪稳住阵脚,没让李可汗打过河来。
辽贼退后,为了补充损失,梁帝只好继续从下面抽血。
从地方抽取精兵充实中央,这是梁帝持之以恒的削藩大计。
什么?杯酒释兵权?
别逗了,朱三哥还想多活几年呢。
如今的兵头都很敏感,绝不能大张旗鼓地喊叫。要削藩,必须要做得巧,做得妙,要审时度势,要见缝插针。其实下面的兵头们也都知道你要干什么,可是,只要把握一个度,事情还是能够一点点办的。
但关键就是要讲究个度。
就像薅羊毛,揪了一把你得让这畜牲缓一缓。上一轮整顿禁军效果显着,但是也埋了许多怨气,大梁天子是心如明镜。原待挺个几年这股气儿泄了才能继续下手,如今可好,不得不提前开干。
这里头有多少隐忧可想而知。
大梁是方镇为国,大兵头套小兵头。
有没有无来者不知道,至少是前无古人不假。
皇帝?
呵呵,真以为想干什么就能干的么?
九月时传说李可汗要死,这是天大的喜讯。
梁帝专门跑了趟天雄军,顺路斩了几个废物,准备去给这逆贼做个道场。
却左等右等,北面平平静静,屁事没有。
很是失望啊。
因有回鹘、吐蕃使者觐见,只好暂将河北的糟心事丢开,回来洛阳接见。
也要理解咱们三哥,毕竟大梁尚未一统江湖,北进又不顺利,难免有些心虚,需要一点外邦的恭维。
岂料才进城就收到河北来信,说辽贼早就死了。
派在幽州的细作后知后觉,说是李可汗年初在柏乡就受了伤,回去后本已见好,孰料年中突然复发,不治身亡。这厮死后李老三秘不发丧,先迅速控制了幽州局面,才派出告哀使通告天下。
这小畜生挺会啊。
这大热天的,也不怕臭了。
独眼龙身后有个李亚子。
虽然这小子最后被李可汗玩爆了,但主要是河东早就被独眼龙搞得太过不看,不能怪李亚子无能。能够迅速掌握局面,破局潞州,这股子果决与手段,即使作为对手,朱三哥也要送上一个服字。
如今李可汗死了,儿子虽无李亚子的手段,却有个好弟弟主持大局。
这……
这你跟谁说理去?
反观自己,既没有靠得住的兄弟,儿子也都一个个不成器。
他朱三奔忙一生,图个什么呢?
究竟是为谁辛苦为谁忙?
手下这些如狼似虎的军头,三哥想想都头疼。
“敬公,天道何其不公也。”
对于朱老板的慨叹,敬祥哥也没辙。
朱二家里的俩儿子都不错,结果一个背运死在淄青,一个不明不白死在关中。
朱三自己生的老大也挺好,谁料想同样死在了关中,同样死得不明不白。
梁帝自己就是家里老小,没有再小的兄弟了。
朱二有本事,但是死得早。
朱大身子骨倒是很硬朗,估计天子死了朱大都且能活呢。可这厮就是个憨批,指望他守住朱家的基业?快歇了吧。
敬祥道:“圣人。李家大郎已近三十,李三袭位毕竟日短,安定镇中尚需时日。不若遣杨帅北进,大兵压境,看是否有可乘之机。便是不能一举扫平河北,呵呵,义昌刘守光既然向我朝输诚,亦可以去义昌走一走。”
“善哉。”这次说话的是李振。
这老小子顶着天雄军节度副使的身份在河北呆了一阵子,后来杨师厚来了,他也就没必要一直在魏州蹲着,趁此次天子北巡跟着回来。
对于李振来说,他的舞台始终还是在三哥身边。
此刻,李振积极献策道:“辽逆身死,正是天意。不若封李家大郎为辽王、幽州卢龙节度使,封李承嗣为义定节度使、郑守义振武军节度使。至于河东嘛,让韩进通去联络看看,若周德威几个愿降,亦可以一镇授之。”
回想多年前与这李三郎的一段交往,李振岂能想到此子有朝一日竟有此成就,真是令人莞尔。
李振打仗是个外行,但是搞这些勾当那是明明白白。
虽然柏乡遇挫,但梁朝强势并未改变。
辽王身死,按照一般规律,按照当下武夫的普遍德行,手下这些军头们有些想法很正常,完全可以添一把柴。
比较麻烦的是自家这位主子声誉不是太好,恐怕有些妨害。
这都无所谓,成不成的给卢龙添个堵也行啊。
总之是惠而不费,算是给故人送上一份贺礼了。
梁帝看他意犹未尽,道:“李公所言皆可。怎么?还有甚话说么。”
李振道:“臣在想,李三那厮当年来魏博卖盐,险些被罗六杀了。又来汴京见圣人,欲与我市盐市马。不曾想,竖子竟有这般造化。咳,若是当初斩了这厮,如今卢龙可不就是要乱了。”
“哈哈哈哈!”梁帝也回想起接见李三与郑二的那一幕,一个目光透着掩藏不住的精明,一个是高壮的黑厮,都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
可惜,是敌非友了。
“按照浮屠说法,李公执着了。”梁帝似乎是陷入了回忆,“彼时我正与通美几个说援兵魏博……
忽然话锋一转,梁帝道,“哼,有些胆色。敬公,天予弗取,反受其咎。卢龙有变,不可坐视,若北伐,可动兵几何?”
敬祥道:“五至十万人。”
梁帝起身来回思索片刻,道:“令,以杨师厚为北面招讨使,诸军都指挥使,加太尉,令他速速来京见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