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郑守义听说,眨眼来看薛阿檀,心说这是几时的事?默默盘算,薛阿檀早同大李子有勾连,又是豹军指挥使,大李子受伤,让他暂代倒是说得过去。
薛阿檀则是神色奇怪地看看李洵,好半晌才冲郑二点点头道:“二郎。梁军虽败,仍有数万主力在对岸,宜当乘胜追击。
可敢与我合兵渡河,再杀一阵?”
郑爷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,又惦记着大李子的伤势,着实不想再打。可是薛阿檀说得也对,南边还有数万梁军,得抓紧给他撵走。
他们亦是疲军,梁军若抽冷子再杀回来,当真难过。
须知这边还有许多降卒,一旦鼓噪起来,可如何是好?
又看看薛阿檀,揣测这货恐怕也是有话想跟自己说吧。
郑守义计议已定,便道:“也罢,先搭桥吧。”
见他答允,李洵似乎长出一口大气,面容都自然许多。
薛阿檀便着人下水去塔桥。
河面已有梁军的浮桥做底子,虽被砍坏,但是三座破桥的材料拼一拼成一座,就凑合能用。此时对面并无梁军围堵,一座桥过兵慢是慢点,但也凑合够用。
待万余骑过河,已折腾到了午后。
借着搭桥过河的空档,军士们就在岸边吃点食水补充体力,也抓紧喂喂马匹。
郑守义掏出干粮袋,抓了几把碎肉干炒粉,混着酒水灌下,草草祭了五脏庙。
待过河,柏乡县就在眼前,梁军则是人去楼空。寻了城中百姓一问,却是昨夜梁军退过河就走了。
许是恐怕引来辽军追击,梁军走得很低调,居然没有烧城。
郑守义城里城外看过,军资钱粮堆成山,大头兵们连钱都顾不上搬,可见走得有多仓促。
既然梁军匆忙退走,郑大帅也就把这事儿丢开一边。
现在塞满他脑子的只剩李大的伤情。
为什么会害怕呢?
为什么会想到,万一李洵杀了李老三上位要闹出噩耗呢?
这绝不是郑守义相信什么简单的报应循环,而是因为从军二十年,老武夫对如今的藩镇认识地太过深刻。
辽王活着,大小军头都是好兄弟,劲儿往一处使毫无障碍。
可是辽王噶了,那可就难说喽。
从南到北,从西到东,鬼知道会闹出多少事来。
不说别个,他老黑都有点蠢蠢欲动。
此时此刻,郑守义就不自觉地在心中盘点镇中诸将。
大李子若不在,镇中能跟他老黑掰掰腕子的也就秦光弼、张德、李承嗣数人。
秦光弼资历也深也有能耐不假,可是射日军早就换了几茬人,指挥使都换了多久?这几年老秦战功不多,只在幽州做个都教练使,手下区区三千兵。
郑守义琢磨着若是自己出头,以秦哥的脾性和实力,嗯,应该不会来争。
张德嘛,资历跟老秦一样深,在山北经营数载,手下有些人,实力嘛有一点。但这厮水平不行,关键时候总差口气。跟着大李子,张德还能办点事,让他自己干,八成没那魄力。
再说,这厮历史有污点,好意思跟爷爷争么?谁服他?
倒是李承嗣这小子敢想敢干,手下怀远军实力不俗,还有个老牛做帮凶。不过这厮资历嘛,郑大帅总觉着比自己浅了点。这老小子给大李子做亲兵日子久,但是独自领军就晚了许多,论起战功也不如爷爷。
尤其眼前柏乡一战,李承嗣可没啥功劳。
虽然在定州看家也很重要,但毕竟差了一层意思。
天下大势很明朗了,北边就是朱三跟卢龙争。如今正打到关键处,可千万乱不得,河东晋王家就是血淋淋的例子呀。
郑二爷啃着手指默默筹算。
毅勇军、常捷军、振武军,这就有一万三四千。牛犇么,虽在李承嗣的手下,但这厮毕竟给自己做小弟很多年,拉拢拉拢,当能听话。对,这不是捉了不少降兵么,可以让这厮先挑拣补充。这点主,他老郑还是做得了。
这就又有好几千帮手。
至于河东那边的降将嘛,在这事上没资格说话。
再说,符存审当年与他有交情,周德威也是老战友。而且周德威这不刚刚打残了么,又是半路出家肯定不敢跟爷爷斗。郑守义又寻思,以他老黑跟这二位的交情,应当都能争取过来。
这么一摆弄,为了大局着想,郑二爷感觉自己肩上责任很重大呀。
弟兄们打生打死,好不容易有了如今的基业,大好形势可不能葬送喽。
万一大李子不行了,爷们儿得挺身而出力挽狂澜呐。
想到“力挽狂澜”四个字,郑守义不自觉就把腰杆猛挺一挺。
没想到,我老郑也有今天呀。
越想越兴奋的郑守义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薛阿檀身上。
别看这厮是豹军指挥使,其实豹骑军的情况他很清楚。
那都是什么人?都是大李子精挑细选的精锐,是辽军的战力天花板。薛阿檀一个半路和尚,这队伍他带不稳。
就因为他带不稳,大李子才让他带呢。
做了这么多年的大帅,这点道道咱屠子爷懂啊。
可是正因如此,他薛阿檀跟自家才有的聊么。
“老薛,老薛。”郑爷横下一条心,准备跟薛哥好好聊聊。
郑大帅感觉有点恍惚,当年从军时,他与大哥的梦想也就是弄个自家地盘传于子孙。至于什么是自家地盘,小到一县,哪怕是个油水足的要津、关隘,哥俩都觉知足。惦记个一州刺史,也就是哥俩想象力的上限了。
哪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做到一镇节帅?如今更有机会再进一步。
爷爷也能做辽王么?
郑老板感觉有点飘,也有点虚,是否还有点沐猴而冠了?
卢龙、河东、义武三镇之主啊!
哎呀,地盘这么大,东边还有个不省心的义昌刘守光,南边是亡我之心不死的朱老三,这坐得稳么?
还咋没咋地,打开了思路的郑二爷都开始为上位以后怎么治镇揪心了。
薛阿檀耳闻郑二呼唤,转头来看,只见这老黑似乎沉着个脸,却眼角跳动似有春意。薛将军心尖一颤,这老狗要干嘛?口中问道:“郑郎怎么?”
从幻想回归现实,郑守义总算还有点理智,没有开口胡柴。收摄心神,郑大帅装出一副非常忧虑的模样,道:“昨夜我看头儿不大对劲呐,伤哪里了?”这模样,好像真的在担心大李子的伤势。
薛阿檀只道这黑厮关心辽王,压低了声音答道:“我也不知。”停了片刻又道,“昨夜大王令我收拢降兵,待我回转,却只见大公子在,道是大王先回元氏休息去了,又说大王行前留话,军前听我指挥。
俺什么情况你明白,就没着急,这不等你回来商量么。”
这话还真不是薛阿檀胡扯。虽然他是豹骑军指挥使,但昨夜他与辽王并不都在一处。等他追杀溃兵回来,已经不见了辽王的踪影。
虽然薛阿檀没有看到辽王吐血,也能感觉情况不对。
闻得此言,郑守义判断自己猜测不错,老薛确实有意跟自己拉手。
这就对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