平心而论,众寡悬殊,李存勖都有点灰心。
对面不是夹寨里的杂鱼,这都是李可汗的老班底。哪怕射日军如今怂一点,至少豹骑军、毅勇军一万大几千精骑这不是虚的。
毅勇军他亲眼见过,堪称强军不假。
还有那些跟风的义从军,单拿出来屁用不顶,但是狗仗人势就很烦人。
李嗣昭道:“不如东出,去幽州掳掠。”心想反正是烂,互相伤害得了。让他们在河东烧,老子去河北烧,看谁疼。
反正他李嗣昭是不疼。虽然他出身也在代北,但他早已离开草原,如今还挂着昭义节度使,潞州还有儿子看家,那里才是他家。
周德威道:“卢龙镇内亦留有精兵。”
对李嗣昭的建议,李存勖也很不满。如此不加掩饰地摆烂么?我李亚子不至于这么没品吧。心想又想,就这点人,在代北抓住机会拼一下李可汗,或许还能翻盘,去那边烧,万一被人堵了路,还有得活么。
咳!这夯货,头疼。
李嗣源道:“进草原。”他打小在部落里生长,自觉在草原还能有些名望,走一圈,多少能争取一些人马牛羊。大军出征消耗极大,就这么干等着不是办法。当初定计北上,策略就是进草原周旋,李嗣源没觉着需要改变。
李嗣恩亦道:“进草原。周边吐浑部落俺也说得上话。李可汗这点人,到了草原也就不够看了,拉开跑,总能抓到机会。”
李存勖心想也只能如此,便道:“镇远,这忻州我就交给你了。”
对周德威,他是非常信任了。
……
很快,草原就重新飘荡起晋王的传说。
某某部落服了。
某某部落没了。
毅勇军到来之前,李可汗可用的只有二万兵,仅能将云中、蔚州附近归拢一番,不敢跑得太远。
就这还是托了王敬晖主动来投的福,否则云中他也不好去。
至于云中再往西边,辽王就完全顾不上。那边有大量部落散居在阴山南北两麓,他们愿意来投,李可汗欢迎,人家不来,他也没辙。
所以,辽王不去,晋王去了。
河东近万精骑在云中以西扫荡草原,效果非常显着。
那边本来就是朱邪家的龙兴之地,李存勖要上演王者归来,躲到西边阴山一带浪,天大地大的,李可汗是一筹莫展。
尽管毅勇军到了,手下也不过二万多三万兵,真正能用的估计也就二万多点。李存贤那些降兵,你敢让他看后路?带上是麻烦,留下是隐患。
周知裕得转运粮草,要盯着数百里补给线,哪里管得过来?必须留下射日军一部甚至全部。
如此一来,辽王能调动的也就一万多骑最多两万,这点兵,跟没有人数优势也就相差不多。除非把李存勖怼住,毕竟在战力上辽军占优,硬打定是晋军吃大亏。可是人家也有四条腿,草原茫茫,怎么抓?
放开了跑,弄不好就得栽跟头。
再说,辽王的一只眼还得盯着汴州的朱三。
听说李茂贞最近在关中闹得挺厉害,潞州十万兵溃散不久,并且辎重全失,别看汴梁有钱,十万数万大军的开销也经不起这么糟蹋。加上魏博元气大伤,汴兵北上,想让魏博继续出血可能不大。
好歹得让罗大帅喘口气吧。逼急了,罗绍威再被谁一刀斩了,更麻烦。
最大的好消息,其实正是敲了王镕一笔,尤其那五十万石粮可是宝贝。
辽王这里三万四万军,一个月就要数万石粮。五十万,这是大大地奶了一口。
李存勖呀李存勖,挺能折腾,李崇文思虑良久,叫来张忠,让他写一封信去山北,让张德看看再召集一批炮灰,哦不,义从军过来。
拼助攻,嘿嘿,来么。
……
李大帅忙着调兵遣将,郑大帅忙着延揽人才。
在义武,郑大帅想搞些骑军人才就不容易,来到草原,正好归拢归拢。他跟大李子问了,要募些勇士,带头大哥也已点头了。
这么多麦子,自己人不割,就得让外人割,肥水不流外人田么。
云波,原为老马匪的爱将,老王别立一军时,就把这货就给老郑留下了。这厮早就认了大寨主做干爹,改了汉姓叫王波。
老马匪说了,让干儿子继续好好伺候郑爷。对云波这厮,郑爷印象很深。当年打架,这货从来是冲在一线,什么单无敌呀、李存信呀,都没少吃他黑手。
而云波就是个吐浑人,当然,是属于比较落魄的那类,否则当初能逃难逃到安边,被豹军收编么。
时过境迁,如今有威名赫赫的郑大帅撑腰,背靠天可汗,王波将军也是今非昔比了。郑爷就让他负责收拢吐浑骑士,准备给他一各营头,名字都起好了,就叫飞熊营。
啊,虎豹熊罴么,咱郑爷的嘴里还能吐出别的象牙来。
为甚不叫飞虎呢,辽王才是个豹骑军,他老黑整个老虎?感觉不大合适。
王波将军于是雄心万丈地带人进了草原,结果只拢回来五六百骑,还是歪瓜裂枣的。没办法,优秀的已被李可汗挑走了,只剩下这些残次品。
郑守义失望归失望,也无所谓。让王波带着这帮人先好吃好喝两顿,养养精神,然后就让他们做游弋兵。打硬仗,郑大帅还能指望他们?要这些地头蛇,主要是领路,再者,军中的脏活累活总得有人干不是。
……
敕勒川,阴山下。
天似穹庐,笼盖四野,
天苍苍,野茫茫,风吹草低见牛羊。
阴山下某处。
说是某处,因为李存勖也不知身在何地,只知大概在阴山南麓一代。
自贞观以来,大唐的北部边防一直在阴山以北。
河东以北,偏东是云中即大同方向,偏西就是振武军,治所在单于都护府,即后世呼和浩特南和林格尔县一带。李存勖的祖宗,他祖父李国昌曾经就是振武军节度使。
所以说,这里就是朱邪家的龙兴之地。
李克宁亦曾就任振武军节度使一职,负责打理部落事务,在沙陀部中影响不小。李存勖北出雁门关,就直奔这里来了。
李存勖本就生得魁伟,颇有仪容,兼弓马娴熟,尤其麾下八千多精骑在侧,谁看了不得赞一个“俊”,夸一声“靓仔”。
到了草原,虽腥膻浓郁,李存勖却更觉龙入海、虎入渊。
在晋阳,尽管他父子两代晋王,可是他总觉着格格不入。
比如,在晋阳,他就绝不会随意推门进到民家,与那居民把酒言欢。嗯,一来河东军凶名在外,他没到门口人就跑了。再者,每每看到民人对他们警惕、戒备之色,李亚子也害怕被人插上两刀。
沙陀兵与河东民众从来是两层皮,这都是直接挂相的。
到这里,就真是到家了。
李存勖今日在这个酋豪家中做客,明日去那家郎君部里饮宴,又或是兴致所至,随意点开一个帐篷,与那主人把酒言欢,载歌载舞。
在草原,没什么是一顿酒不能搞定的。
如果有,就两顿。
再不行,这不还有刀子么。
如是这般以理服人,月余光景,晋王的队伍就膨胀了三四千人。
良莠不齐在所难免,但是萝卜快了不洗泥,如今也由不得他李存勖挑肥拣瘦。
韭菜就在这里,你不割,就会有别人帮他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