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璟称“陛下”,同样有背后的考量。
刚见面,寒暄没有两句,直接打上机锋。两人不怕事情不成,反而一句接着一句,明显是乐在其中。
郗超和贾秉不置一词,站在桓容几步外,眼观鼻鼻观心,一心一意充当背景。
聪明人该知道什么时候开口,什么时候装聋作哑。
张廉愣在当场。
不是碍于场合,他很想揉揉双眼。
桓汉天子怎么会在船上?
看殿下的样子,一点都不见吃惊,分明是早已经知道。
难怪成竹在胸,原来是这个缘故!
想到这里,张廉解除石化状态,脑子开始飞速转动,思量接下来该怎样争取,才能为秦璟争取到最大的利益。
相似的人之间,总有无形的纽带牵连。
张廉刚刚作出决定,几乎是一抬眼,就与贾秉和郗超的视线对上。
三人彼此打量,都是面上带笑,十分的客气。
至于心中如何想,是不是正准备着一场“恶战”,唯有天知地知自己知。
“将军,计划是否当变?”一名随行的参军上前,低声道,“桓汉天子在此,唐公洛……”
张廉摇了摇头,止住参军的话。
“殿下没有明示,见机行事就是。”
“诺!”
桓容同秦璟把臂,很是亲热的走进船舱。
待宾主落座,宦者送上茶汤,又寒暄几句,桓容命人请来赵谊。
三方面对面,当面说个清楚,也好让唐公洛放心,方便接下来的行动。
赵谊被请到船舱,起初以为是桓容书信写好,交他带回唐公处。不承想,刚刚走进门,就见秦璟坐在船舱里。
他知道秦璟与唐公洛有书信往来,并有雁门太守之言,证实秦璟确有意放过唐公洛一条性命。
可无论如何想不到,秦璟会出现在桓汉天子的船上。
他出发前往长广时,平叛的大军尚在青州边界。这才多少时间,大军主帅竟出现在长广!即便是快马加鞭,日夜不歇,也不该这么快。
唯一的解释就是,秦璟和桓汉早有联络,甚至在建康给唐公书信之前!
想到这里,赵谊顿觉有冷水当头泼下。
心知此事于己无碍,反而有不小的好处。但是,想到素日来的印象,联系到长安和草原近年来的变化,赵谊下意识觉得,世人对琅琊王的了解还是太浅,对南边这位年轻的天子,同样缺少认识。
观察赵谊的表情,就能推断出他在想些什么。
桓容秦璟皆不以为意,更无心解释。等他行礼落座,开门见山,直入正题。
“交于唐公的书信已经写好。”
桓容命宦者捧上一只木盒,盒中装有两卷竹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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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;经过考量,桓容舍弃绢布和竹纸,选择将书信写在竹简上,主要是为表明郑重,让唐公洛相信,他不惜亲自南下,就为迎后者前往建康,可谓诚意十足。
赵谊捧过木盒,没有打开,而是郑重的以绢布包裹,放在身前。
“陛下之意,仆一定带到。”
见他如此行事,桓容微笑点头。视线转向秦璟,显然在等他开口。
“璟素来佩服唐公高义。”秦璟肃然神情,沉声道,“罪在他人,唐公起兵固然于法不容,于情实有可原。”
两句话定下基调,有桓汉天子为证,自然不可能反悔。
赵谊听罢,立即起身端正衣冠,双手交叠,平举在前,深深下拜。
“仆代使君谢殿下!”
桓容挑眉,心下十分明白,赵谊此举是在表示,唐公洛起兵反长安——准确来说是反秦策,而不是秦璟。
果然,能在当世立足,不说有经天纬地之才,也绝对是个聪明人。
事情的基调定下,接下来就是计划如何实行,双方联手,彼此又能得到多少好处。
细节处无需桓容和秦璟出面,自有贾秉郗超和张廉等人“友好”协商,共同洽谈。
谈到关键处,牵涉到最大的利益,彼此都不会让步,友好的气氛消失一空,满室冰霜雪雨,唇枪舌剑。
桓容不开口,淡定的饮着茶汤。
秦璟同样没出声,放下漆盏,夹起一块新鲜的蜜瓜。
蜜瓜沾唇,殷红愈发醒目。顺着食道滑下,喉结上下滚动,半隐在领中,莫名带着一股禁-欲的气息。
咕咚。
桓容咽了一口口水,耳根隐隐发热。
秦璟似有觉察,转头看过来,挑起眉尾,眼底染上笑意。不等桓容回过味道,又端起漆盏,缓缓饮下一口。
轰的一声,桓容眼前发白。
故意的,这人一定是故意的!
刹那之间,船舱里似有无形的墙壁阻隔,形成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。
一侧唇枪舌剑,撸胳膊挽袖子,就差扯开领口,一跃而起以力服人;另一侧同样气氛“火热”,一样有撸胳膊挽袖子甚至扯衣领的冲动,究其原因,却与前者截然不同。
一场谈判下来,双方都没占到便宜,却无精疲力竭之感,反而棋逢对手,斗志昂扬,决定今夜好生准备,以期明日再战。
桓容饮下两盏茶汤,仍浇不灭心头-热-火。
看向气定神闲,笑容始终不变的秦某人,双眼微微眯起,忽然笑了。
撩是吧?
在他的船上,谁怕谁?!
“朕同玄愔长久未见,甚是想念。今夜可能一叙?朕欲同玄愔秉烛夜谈,抵足而眠。”
桓容说得光明正大,正直无比。
满舱室的人,除了秦璟之外,都没听出这话有哪里不对。反而点头赞许,以为桓容此举是为缓和气氛,以免因谈判伤了彼此间的“和气”。
身为一国天子,能有这份心胸,委实是难得。
误会就此形成,至于真相,还是继续掩埋,不揭穿为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