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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一十七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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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政务积压两日,阿兄还要躲闲吗?”

桓嗣相貌文雅,比起桓冲更像生母。身量相当高,弓马骑射的本领也不差,更曾临战杀敌,却始终没法和武将联想到一起。

只要他不-拔-剑,十足的谦谦郎君,压根不会予人威胁之感。

此时此刻,桓嗣满面肃然,几步走到面前,一把抓起桓石秀,单手轻松提起。外表性格反差之强烈,语言无法形容。

桓石秀习惯了,转头看向兄弟,道:“恭祖,我同容弟探讨兵法,实在无暇。政事军务可否请阿弟代劳?”

“代劳?”

“代劳。”

“休想!”

桓嗣一锤定音,拉着桓石秀大步往外走。

桓石秀豁出去,竟然不惜形象,双手抓住门框,顺便向桓容眨眼,口中大声道:“孔怀之意,兄弟之情啊!”

桓容目瞪口呆,下意识揉揉眼睛,幻觉吗?

是不是他起床的姿势不对?

桓修同情的拍拍他的肩膀,道:“阿兄,习惯就好。”

桓容:“……”

这是习惯就能好的事吗?

他还以为自己的套路够深,没想到,山外有山人外有人,依旧是见识太少。

桓石秀被桓嗣押走处理政务,这一去就是大半日。到晚膳时,兄弟几个聚齐,桓容左右打量,对几个从兄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。

史书记载终究刻板,唯有真的投身其中,才能彻底见识到,这是一个何等残酷而又精彩的时代。在这样的残酷的时代,又能孕育出何等潇洒不羁、意略纵横的精彩人物。

在寻阳城停留数日,桓容再度启程。

此时已将一月末,建康传出消息,司马曜已成元服,皇后人选已定,王太后请人卜笄,选出吉日为天子完婚。

比起桓容的冠礼,司马曜元服称得上寒碜。

并非指典礼规模。

一国天子,象征着晋朝的颜面,哪怕是个不折不扣的傀儡,元服程序也不能疏漏半分。相反,为彰显正统国威,更要办得隆重,不让强邻小看。

事实如此。

典礼在太极殿举办,耗费之巨、仪式之隆重,为城中百姓津津乐道。

所谓的寒碜,是指出席之人。

王坦之病重不便入宫,太原王氏的代表仅是两个五品朝官。谢安和郗愔倒是给了面子,却不约而同只做旁观者,对宫中的暗示一概不理,更无心参与到仪式当中。

王献之和谢玄领兵北上,王彪之代表琅琊王氏出席天子元服。

宫中请他站在殿前,却被他直接拒绝。借口很容易找,郗愔谢安在前,他怎好为正宾,绝不可行。

王、谢士族不出面,宫中不好勉强,退一步找上殷康,结果又被拒绝。

凡是顶级高门,几乎无一例外,都不愿意参与典礼之中。再退一步找上吴姓,当面拒绝不说,到头来只有被看笑话的份。

实在没辙,王太后只能在外戚中找人,新皇后的父亲责无旁贷。

这样的元服礼也算是古今少有。

司马曜的憋屈实在难言,连之前同他生隙的司马道子都心生同情。对比自己的境况,不由得深吸一口凉气。

幸亏他没争过司马曜。

如若不然,今天憋屈的就会是他了。

做个诸侯王,好歹在辖地中有几分实权,能过几天舒心日子。登上皇位,困在台城里,表面看着风光,实际上诸事不能自主,无异于身陷囚牢,日子实在难捱。

司马道子终于看明白,没有权势军队,皇位就是个坑,台城更是无底深渊,谁进去谁倒霉。

他之前是有多想不开,才蹦高想往坑里跳?

元服礼后,司马曜连续两日未上朝。

对此,宫中给出的解释是天子身体不适,染上小恙。朝中文武听过就罢,走过场的提了几句“请官家注重龙体”,转头就将事情抛开,依旧该做什么做什么,没有半点妨碍。

说白了,天子是个摆设,有他没他都是一样。

司马曜憋屈一回,却没打算就此消沉。

待巫者卜出大婚吉日,当下打起精神,再次给盱眙送信,请南康公主和桓容往都城观礼。信中不言君臣,只道亲情,可谓字字诚恳,就差声泪俱下,求南康公主往建康一行。

他越是这样,南康公主越是心生疑窦。

接到书信时,恰遇司马道福过府。

知晓司马曜从建康送信,司马道福面露嘲讽,道:“阿姑,那奴子必定有所谋划。我也收到了书信,今日来,本想同阿姑讨个主意,如今来看,干脆不去为好。”

“你也收到了?”南康公主问道。

司马道福点头,简单说明信中内容,道:“我觉得这事奇怪。那奴子向来不老实,喜欢自作聪明。如今有阿母压着,未必能翻起浪花。但事情小心为上,还是谨慎些为好。”

为司马昱奔丧之后,司马道福同司马曜彻底撕破脸,早下了司马曜在位一日,她绝不回建康的决心。

万万没料到,司马曜会主动送来书信,大有求好之意。

这让她心生警惕。

仔细思量一番,又经阿叶提醒,干脆来找南康公主商量,看看那奴子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。

“阿姑以为如何?”

“暂且观望。”南康公主道,“等瓜儿回来,再听听建康消息。”

大婚定在六月,距时尚早。等到桓容回来,母子俩有足够的时间商议。

司马道福应诺,起身准备告辞离开。

“新安,”南康公主叫住她,“姑孰送来消息,言桓济病重,你可要派人去看看?”

司马道福停住脚步,笑道:“等到他咽气那日,我自会去看他。”

南康公主摇摇头,没有再说。

她不过提上一句,去不去姑孰,全在司马道福自己。

司马道福福身,退出内室。

走到回廊下,见到裹成圆球的桓玄和桓伟,不自觉停下脚步,静静看了两人一会,手指扣上廊柱,鲜红的蔻丹划过,留下清晰的印痕。

“殿下,起风了。”阿叶提醒道。

司马道福没有动,看到桓玄和桓伟停下玩耍,被保母带走,用力的闭上双眼。再睁开时,瞬间的脆弱消失无踪,又变得傲气十足,成为众人口中“肆意妄为,公然养-面-首”的新安郡公主。

父皇为她安排了后路,她就要坚持走下去。

换做两年前,有金印作为交换,她会巴不得同桓济仳离。现如今她改变主意,不离开桓氏,熬到桓济身死,居于桓容的庇护之下。

哪怕就此做个寡妇,终生不能有自己的孩子,至少她不会辜负阿父的期望,能够在这个乱世中活下去。

至于王献之,既求不得,那就该彻底放弃。

两人之间犹如天堑,想不开,到头来害的只能是自己。

“走吧,回府。”

司马道福转过身,裙摆流淌,长袖振动,划开二月的凉风,一步一步走出回廊,再没有回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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