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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璟攻占东海郡后,慕容鲜卑辖下的荆、豫、徐三州尽归秦氏坞堡。
战报送抵西河郡,秦策大喜,当即许秦璟所请,自坞堡内调派五百骑兵和一千步卒赶往彭城,加固城墙,在旧城基础上建造新城。
相里枣和相里松正巧随船北上,知晓此事之后,中途转道徐州助秦璟筑城。
待秦璟转道回兵,邺城朝廷方知三州之地尽失。
上报中言,州郡内的官员死的死、跑的跑,守军一触即溃,压根不知抵抗。如下邳和东-海等地,守城官员比士卒跑得更快,甚至不敢同秦氏仆兵接战。
确认消息属实,慕容评大惊失色。知晓事态紧急,再顾不得私怨,亲自奏请燕主,请封慕容垂为征南大都督,带兵抢回失去的州郡。
坐在皇位上,慕容暐连连打着哈欠,脸色憔悴,眼瞎一片青黑。既是终日沉迷酒-色所致,也有乍闻消息后的惊吓。
慕容评立在殿中,字字句句为家国考虑,为朝廷尽忠,慕容暐又打了个哈欠,眼中闪过一抹讽刺。
“太傅忠心为国,就准太傅所请。”
“谢陛下!”
“不过母后那里未必高兴。”慕容暐话锋一转,双手一摊。
“朕是没办法。如果朕开口,说不定太后又会闹上一场。这事还需太傅劝说。”
“臣?”
“满朝上下都知母后向来只听太傅的话。”
慕容评表情骤变。
什么叫太后只听他的?这话若是传出去还了得!
慕容鲜卑不似匈奴,自立国之后,朝廷规章和法度风俗皆仿效汉家。如父兄死后,儿子弟弟继承庶母寡嫂之事早已绝迹。
国主今出此言,究竟是何用意?
一时嘴快还是别有用心?
慕容评凝视慕容暐,表情愈显阴沉。
慕容暐不以为意,呵呵笑了两声,打着哈欠站起身,顺势抻了个懒腰,懒洋洋道:“圣旨拟好之后,交给朕盖印即可。”
“遵陛下旨意。”慕容评拱手。
“国事处理完了吧?”慕容暐单手撑在腰间,又打了个哈欠。
“是。”
“那好,殿中监又给朕进献五个美人,两个还是波斯买来。朕要去赏美,太傅就去见太后吧。”
话落,根本不给慕容评开口的机会,慕容暐转身走向殿后,很快失去踪影。
慕容评站在原地,确定天子绝非一时嘴快而是有意如此,不由得面沉似水,牙齿咬得咯吱作响。
殿中伺候之人低着头,下巴抵在胸口,已是抖如筛糠。
慕容暐走出殿后,确定慕容评再听不到,当场拍着腿大笑出声。
“痛快,当真是痛快!”
“陛下小心,地上凉!”
见慕容暐不管不顾的坐到地上,宦者吃惊不小,连忙上前搀扶。
“无碍,朕心里痛快,在这坐会。”慕容暐一边说一边笑,笑着笑着竟流出眼泪。
想起父皇的勇武,想起历代先帝的说一不二,笑声变得尖锐,年轻的皇帝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嘶吼,一手扯掉发冠,泪水淌满脸颊,竟有几分疯狂。
“天子?国主?朕不过是傀儡!”
“陛下!”宦者大惊失色,宫婢更是噤若寒蝉。
“慕容评,太后,慕容垂,各个都看不起朕!朕活得还不如慕容亮!他投了氐人又如何?被朝堂上下唾骂又怎样,至少他活得自在!”
慕容暐声音沙哑,仿佛砂石磨过。
“这个国主有什么意思!”
宦者和宫婢不敢出声,伏跪在地上瑟瑟发抖。
今天的话传出去,天子怎样不好说,他们一定会人头落地,小命不保。
“阿巧奴,你跪着做什么?起来,扶朕去看美人。”
一番发-泄之后,慕容暐又吃吃的笑了,脸上犹带泪水,显得格外诡异。
“听说波斯美人擅舞,朕要好好看看。”
宦者不敢抬头,半跪着爬上前,哆哆嗦嗦的要扶起慕容暐。
不想刚刚碰到慕容暐的衣袖,就被一把匕首扎穿胸膛。宦者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,临死之前终于抬头,看进天子冰冷的双眼。
“朕没疯,知道自己都说了什么。所以,你们都得死。”
“啊——”
宫婢发出一声尖叫,转身就要逃走。
慕容暐抽-出匕首,大步追上前,抓住宫婢的头发,匕首从后心-刺-入,旋即猛地-抽-出。
宫婢僵硬在原地,喉咙里发出“咯咯”的声响,口中喷出血沫,死不瞑目。
“救命!”
“陛下饶命啊!”
“陛下饶命!”
宦者和宫婢四散奔逃,慕容暐手持利刃,一个都不打算放过。
殿前卫被惊动,迅速赶来查看。发现慕容暐浑身血污,四周倒伏三四具尸首,余下的宦者和宫婢缩在墙角瑟瑟发抖。
“陛下?”
“他们想行刺朕!”慕容暐满面带血,指着剩下的宫婢和宦者狰狞道,“全都杀了!”
“诺!”
殿前卫没有任何迟疑,将挣扎尖叫的宫婢宦者拖出殿外,当场斩杀。
“陛下可要沐浴?”
“不用。”慕容暐摆摆手,抓着匕首走下石阶,口中喃喃道,“朕去看美人。”
当日,宫中传出有人行刺国主的消息,同时也有传言,国主貌似疯了。
无论消息真假,都没在朝堂惊起太大的浪花。
死的不过是些宦者宫婢,鲜卑贵族和官员压根不会在意。至于国主疯没疯,反正又不用他处理朝政,疯了又有什么关系。
如今最重要的事,是请慕容垂领兵出征,抢回失去的州郡,打通南下和西行的通道。
秦氏坞堡这次有备而来,不只切断燕国和东晋的联系,和氐人相接的郡县也是危在旦夕,随时可能彻底隔断。
若是真被彻底隔绝,唯一的退路就是返回祖地。
想起祖宗游牧的草原,早习惯中原生活的贵族官员岂能适应。
“诏授吴王慕容垂征南大都督,即日出兵,收回荆、豫、徐三州。”
给事黄门郎梁琛赴任城传旨,慕容垂称病避而不见,仅段太守出面接下旨意,并言:“吴王旧疾复发,又遇子丧,一时气怒攻心,已是下不得床榻。”
梁琛不信,段太守叹息一声,带他亲自去看。
如话中所言,慕容垂面色苍白,气若游丝,躺在床上动弹不得。世子慕容令和中山王慕容冲守在旁侧,一人奉上汤药,一人向医者询问,神情间焦躁难掩,寻不到任何破绽。
梁琛走进室内,苦涩的药味扑面而来。
慕容冲回过头,诧异道:“梁给事?”
“见过殿下。”
慕容冲拦在当中,梁琛无法靠近床边,只能距离三步张望。
世子慕容令放下药碗,猛地站起身,怒视梁琛,声音似从牙缝中挤出:“梁给事此来为何?莫不是奉了太傅之命,要将阿父和我拿去邺城,将我全家斩尽杀绝!”
慕容令浑身杀气,仿佛下一秒就要拔剑而出,将梁琛斩杀当场。梁琛神情立变,下意识摸向身侧,试图-拔-出弯刀抵抗。
见状,段太守连忙上前打圆场,言明梁琛此行的用意,并取出盖有国主印的诏书。
“授我父征南大都督?”
看过圣旨,慕容令的态度没有半点缓和,眼中杀意更甚。
“欺人太甚!”
“世子慎言!”
梁琛终究是朝廷官员,代表的是邺城的颜面。一次两次也就罢了,慕容令竟当面将圣旨攥成一团,作势欲丢,他不能不出声。
“慎言?”慕容令怒极反笑,道,“我父因何旧疾复发,梁给事不会不知道!”
梁琛欲要开口,却发现无话可说。
“遗晋发兵五万,不到两月攻到邺城城下。不是我父率兵阻挡,慕容评早已逃回北地!”